与北京四合院媲美的太谷民居

    上世纪90年代，北京电视台的记者来太谷采访。在无边寺斜对门的一座四合院里，一位记者问我：太谷的四合院，为什么比北京的四合院高大气派呢？我说封建时代天子脚下规矩多，王公大臣、土豪富商，钱再多也不敢越雷池半步。纵观我国的古民居建筑，因自然环境、文化历史的不同，风格特色差异较大，尤其江徽闽粤地区的民居，受经济与南洋诸国的影响，彰显了各自不同的文化内涵，而北方民居因自然条件限制，房屋结构相对变化较小。能代表北方民居最高层次的除北京的四合院外，以太谷为中心，辐射榆次、祁县、平遥等县、市的明清大院，不仅可媲美北京的四合院，而且彰显了晋商的经济实力、信仰追求，也更加客观地折射出北方当时的自然环境与社会背景。四合院顾名思义就是东、西、南、北四面都必须建筑有房屋，并合围出一个“口”字型敞亮的院落。太谷的四合院，无论是独立的一进院，还是二进、三进院，都符合四合院的基本特征。

    太谷的四合院多为砖木结构，灰墙灰瓦、防漏保暖、美观坚固。房屋和院落都以南北中轴线对称布局，以正房为坐标，东西厢房，倒座房。走廊、过道、跨院、街门以及辅助建筑影壁、门楼、门墩、宅门镇石等特色装饰。中国人好面子，起房盖屋，门就是脸面。北京四合院的门脸儿就是主人的身份、地位。

    清代制度规定：王府大门设于中央，亲王府五间，郡王府三间，级别最高。其余府宅，不论贝勒贝子，还是高官显贵，以及普通人家，四合院大门只许一间，并且均设于整座院子的东南角。同时，在王府之下，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，对应建筑不同的大门：广亮大门、金柱大门、蛮子门、如意门，分别代表不同身份与地位。大家都必须遵循祖制，沿袭成规。主人是什么身份，甚至是干什么的，见门心知肚明。而太谷地处黄土高原、太行山腹地，加之商人走南闯北、见多识广，所以，发财之后在家乡大兴土木，既想斗富显摆，又怕官府盗匪。因而在宅院的建筑上，既任性大胆、讲求实用，又不敢越界、招惹是非。如在宅门的建筑上，表现得就十分明显。

    太谷四合院的宅门，基本上可分为四种：第一种是两柱门。根据主人的富裕程度、喜好以及建筑环境等因素又有区别。一类是仅在门口设两根木柱，屋面多为悬山顶和歇山顶。另一类是在木柱外侧砌墙，形成门洞，屋面皆为硬山顶，糅合了京式广亮门、金柱门和如意门的一些建筑元素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造型结构，既规避了门第等级制度，又强化了门的位置与功能。第二种是垂花门，这种门在太谷最为普遍。太谷宅院的垂花门又分木构垂花门和砖雕垂花门两类。木构垂花门一般为承托构架，悬山顶屋面，两个悬挑的垂花柱十分引人注目，而砖雕垂花门的出檐、垂柱、脊兽等所有建筑装饰材料，一律选用砖雕构件。第三种是拱券门。拱券门多用石条、青砖垒砌，底座一般都镶嵌两块对称的石头，上面雕刻简单的图案。这类门便于马车、轿车出进，注重了它的实用功能。所以，许多家族的大宅院、巷门、甬道门、跨院门、前院门、场院门等偏门、副门，以及普通富裕农家的大门都选择了拱券门。第四种是过门。过门是建在一进院和二进院交界处的内门。主要样式有牌坊式、屏门式、随墙式，大多采用两柱单间的垂花门，悬山顶屋面，前后两面坡对称。这样设计，门与界墙连成一体、实用美观，为四合院添加了一道亮丽的风景。

    北京四合院的宅门一般比倒座房高出一点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建筑，而太谷四合院的倒座房普遍比较高，有的比北京四合院倒座房高出二三倍，宅门与倒座房浑然一体。太谷四合院的宅门都是一开间，许多人家讲究风水，宅门也是建在正房的东南角，而更多人家的宅门则是建在倒座房中间。从建筑结构看，没有鲜明的等级贵贱之分，没有统一的标准要求。建什么式样的门，完全出于主人内心的取舍，或邻里互看，入乡随俗。注重的是美观实用，讲究的是名实相符。大富大贵家族，为了炫富或显示自己的特殊，建造宅门特别是正院门，颇有讲究。大多选择双柱式结构，在建筑装饰上下足了功夫，通过加大门脸、抬高踏步、加粗门柱、突出歇山顶挑角等手段，把门建得宏大、气派、美观、豪华。通过强化视觉效果，提高了门的规格档次，并与普通人家的宅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此外，一些有功名的儒商，在头道宅门的建筑上更是别出心裁，融合两柱、过门等门的形制，在正门两边的墙上饰以吉祥图案，上筑出檐，好似三开间的府门。少了商贾俗气，多了儒雅情怀，显示了他们特殊的身份、地位和文化品格。太谷四合院与北京四合院最显著的区别是房屋、院落的高度不同，房顶的结构布局不同。

    太谷四合院比北京四合院明显要高得多，恢宏壮丽有气魄，防水、防寒、防盗，坚固实用；聚风、聚水、聚气，内涵丰富。正房是主人居住的地方，也是四合院的灵魂。北京王公府邸的正房，精美的梁柱、阔气的游廊，像宫殿一样华贵典雅，比太谷四合院讲究。但是，房屋高度受到严格限制，加之屋顶多为两出水。所以，从高度与气势上看，远不如太谷的四合院。太谷四合院正房的台基比厢房、倒座房要高出许多，一般富裕家庭盖的都是一层，一面坡的梯儿房。有钱人家大都盖的是二层和三层楼房。清嘉庆、道光年间，太谷城乡的四合院连片成群，蔚为壮观，享誉乡梓。为了坚固美观，防酥碱，房子基础大都垒砌一二米高的（砂）条石。墙面皆用青砖一层层夯砌，有的房屋墙宽可行车马，即便是枪炮也难以摧毁。北京四合院正房多有耳房，屋后还建有后罩房、后罩楼，也多是悬山顶两面坡。而太谷四合院正房大多不建耳房，一气呵成，高屋建瓴，气势恢宏。太谷四合院的正房虽然比厢房、倒座房明显高出一截，但远远望去，整幢院落仍然给人以和谐一致、高低错落、端庄美观的感觉。为达到这样的效果，在整座院落建筑时：一是相对提高厢房、倒座房台基；二是厢房和倒座房的房顶一律内向，筑成一面坡的梯儿房；三是如果整幢院落与正房的高度达不到理想比例，则在厢房、倒座房的后墙上以及风岔的界墙上，加筑花墙、女墙。这样不仅弥补了整体院落和谐美观的不足，也进一步提高了宅院的私密安全功能。若是二进院、三进院，后院的台基、屋脊，一个院比一个院略高；过厅房屋为降低屋脊的高度，不遮挡正房采光，多采用卷棚顶，整体院落从前到后，层次分明、错落有致，暗含芝麻开花节节高、连升三级等吉祥美好寓意。受封建皇权等级制度的约束，北京四合院虽然比较低矮，但十分精致奢华，特别是有钱的达官显贵，兴王府、盖宅院，室外的游廊、园林，室内的隔扇、床榻，无不精雕细琢、沥粉堆金。如恭王府的历史很显赫，前身是乾隆年间权倾一时的大贪官和珅的宅第。这处院子里有一座最著名的房子叫乐寿堂，其性质本是一个书房，只是当年建筑时，和珅模仿紫禁城宁寿宫的乐寿堂，选用金丝楠木打造了一组精美的隔断，还做了一个夹层楼阁。所以，嘉庆皇帝给和珅定的二十条大罪之一就是“楠木房屋僭侈逾制”。而太谷四合院，除宅园外，院内鲜有游廊。为了显示主人的富有和宅院的华美，以及表现不同的志趣追求与文化修养，则是在屋脊、马（墀）头、出檐、门窗、台基、柱础等构件上，大量采用砖雕石刻装饰。

    此外，太谷曾是北方最大的商贸金融中心。古城东、西、南大街全是临街商号，有的前店后宅，有的前店后厂。商铺分为重楼式、栅栏式、穿堂式三种门面。因而，临街四合院的建筑风格结构又有所不同，只要是临街房屋，无论一层还是二层，屋顶多是卷棚顶、悬山顶。无论是三间、五间的还是七间、九间、十一间的门面，门两边全开启外窗，并建有外廊，夏天可避暑挡雨，冬天可遮风保暖。这一市街店门形式，以城中鼓楼为中心，东、西、南三条街多数商铺样式相同，富贵美观、特色鲜明，全国罕见。我国民居，虽然风格多样，有小巧精致的，有气势宏大的，有奢华秀丽的。不过，若从整体结构、长宽比例看，太谷四合院简洁明快、和谐舒展、端庄气派，更趋近黄金分割与传统审美。遗憾的是，经过了岁月沧桑，太谷四合院已毁十之八九。据2009年文物普查显示，太谷明清民国四合院民居（包括商号兼居住）群落或单体建筑仅存236处，其中县城166处，占70％。2006年，北洸曹家大院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；2013年，孔家大院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；志成信票号、正兴裕钱庄、聚利川粮店旧址、赵铁山宅院、曹润堂故居等19处四合院被列入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愿这些精美的建筑，传承历史、彰显文化、留住乡愁。（赵承斌 侯安钢）